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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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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苗告訴綠真, 深圳現在很多外資公司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,1984年規模是以前所有數量的五倍之多!而外資公司推出了一個新鮮名詞——“股份認籌制”。

雖然,大河皮革廠一直以來都按“股份”分紅, 定期召開“股東大會”,人均“股東”, 可那是幾個孩子開玩笑取的名頭, 真正的股份制,才剛傳到深圳和上海。

而更重要的是——沒人買。

中外合資企業發行的股票,沒人有錢買, 或者說沒人敢買。一堆堆花花綠綠的人民幣換來幾張紙, 誰也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幹啥,雖然老板吹得天花亂墜, 什麽“原始股”什麽“股息”什麽“債券”的, 可它一不能當錢花, 二不能當票用, 萬一哪天企業倒閉了這就是一堆廢紙!

廢紙誰會要呢?

可為了鼓勵外商來華投資, 當地大型國營企業和機關事業單位都會要求員工購買,算是半強制性的,譬如買一百塊的股票,單位給出五十塊,自己只用花五十塊。

可就算是五十塊, 被迫“買”到的人也苦大仇深,老大不樂意, 寧願上黑市換成人民幣, 哪怕只換得到六十塊,也多的是人願意拿出去。

“姐姐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有同學在合資企業上班,他們員工價比對外發行價便宜, 咱們再從員工手裏買的話只需要花一半的錢。”

崔綠真眼睛一亮,她從很多國外的政治經濟學書上看到過,雖說鴉片戰爭前後我國沒少受“股票”的毒害,可今時不同往日,沒必要還如避蛇蠍。她始終相信,任何東西都是雙刃劍,同一個盒子,用得好了就是聚寶盆,用不好那有可能是骨灰盒。

而股票交易這個大池子,就是一個“盒子”,是好是壞單看怎麽使用。“姐你看能不能這樣,我先研究一下,過幾天給你答覆怎麽樣?”

“行,你盡快,要書的話我給你寄?”

“謝謝姐,我去經貿大學圖書館借。”

正巧元旦節放假,胡峻也難得有休息天,約上菲菲曹寶駿,四人去圖書館,她說關鍵詞和要求,其他三人就幫她找相關書籍。

可惜我國剛沖破資本主義國家封鎖沒多久,國內出版的經濟金融類專著鳳毛麟角,而且更多都是盲人摸象,以不成熟的市場為研究對象,得出的規律也不具有普遍性和適用性,她看了幾本就發現問題。

倒是胡峻細心,給她從報刊櫃裏找到幾份行業相關報紙,雖然不是最近半個月的,可經濟規律說得還挺像那麽回事,其中有個撰稿人綠真還有印象,就是去年報道“溫州模式”“珠三角模式”的記者,在經濟學領域屬於後起之秀。

她拿過來仔仔細細翻著看了兩遍,忽然茅塞頓開,在桌子上拍了一把,“好!”

周圍的同學立馬聞聲看過來,綠真抱歉的沖他們擺擺手,小聲而激動地說:“這就是市場經濟規律,股票在某些時候等價於貨幣……”

其他三人:“……”不懂,他們真的不懂。

綠真把報紙上看到的重點句子摘抄到筆記本上,“走吧。”

其他三人:“???”

綠真高興得一蹦一跳,走在最前頭,剛出圖書館就興奮地掛在胡峻胳膊上,“我們要發財啦!”

又黑又亮的眼睛仿佛有一層水光,眸子轉動間有種波光流轉的感覺,像兩顆深藏寶光的極品珍珠,第一眼看上去不是那麽起眼,可看著看著,忽然發現它的光芒是蘊藏在深處的……胡峻忽然想起她那串寶貝珍珠項鏈。

“餵你聽見沒,我,崔綠真,就要成為小富婆啦!”

胡峻寵溺的撫了撫她後腦勺,“怎麽發財?”

“我要買股票。”

胡峻雖然不怎麽關註經濟方面的新聞,可他知道“股票”這玩意兒風險太大,收益跟風險是成正比的。“要不再慎重一下?”

“不用慎重,這次聽我的絕對沒錯。”一想到國營企業裏被強行攤派的股票指標,她就仿佛看到一堆堆冒光的金元寶,攤派給我吧,攤派給我吧,我要,我全要!

“大臭屁你現有多少錢?要不我幫你買成股票吧?”

胡峻想也沒想,“不買。”這是他自己攢的老婆本兒。

想到“老婆”,他耳朵根又悄悄紅了,也不看她,只催後頭的菲菲和曹寶駿,“你們走快些,天冷,回去涮鍋子吃。”算是睜只眼閉只眼默許他們的關系了。

菲菲也難得看見哥哥沒為難曹寶駿,大手一揮,“綠真你要多少,我這兒有八千塊夠嗎?”

綠真猛點頭,“行,有多少你只管拿出來,我保證不出三個月,給你翻個倍。”

當然,大家是不信的。

開玩笑,存銀行都沒這麽高利息,放高利貸也不敢說翻倍,小姑娘可真夠大膽的,初生牛犢不怕虎啊。

當然,事實證明,他們不久的將來要為這次輕視付出代價。

第二天,把自己賬戶上的二十九萬搜刮一空,再加菲菲的八千,曹寶駿的兩千,崔綠真帶上三十萬上銀行匯款去了。

春苗早聯系好那邊的“賣家”,原始股是真心便宜,一股才一塊錢,總共發行了八十萬股,單崔綠真一個人就買走了三十萬股,只要再多一點點……嗯,她就能成為人家公司有話語權的大股東啦!

她能一次性籌到這麽多錢,還能一次性掏出來,這就是信任。春苗感動得不要不要的,就差拍胸脯保證,“妹放心,絕對不會讓你虧一分錢,虧了我賠你。”

崔綠真當然相信姐姐的能力,但其實也有心理準備的,“虧了就虧了吧姐,投資本來就有風險,你不要有心理負擔。”三十萬而已,咱們家公司的賬上比這還多呢!

過完元旦節,各高校開始期末考,綠真整天泡在圖書館,有時上胡峻辦公室蹭蹭暖氣,基本不再出校門,也沒想起來過問這事,心想哪怕是化學反應,也得有個反應時間不是?

直到半個月後,只剩最後兩門沒考的時候,春苗的電話才打來——漲了!

原始股剛發行半個月,就漲了!

“妹你猜漲了多少?”春苗按耐不住激動,聲音顫抖。

“三分之一?”綠真來個高起點。

“你再猜。”

“莫非是一半?”

“你再猜。”春苗已經在憋笑了,她們家最聰明的妹妹喲,絕對想不到!

“莫非現在就翻倍啦?”綠真的聲音也顫抖了。

“對,當初一塊錢一股,現在市面上已經炒到兩塊啦,昨天最新股價是兩塊一,妹啊你賺了個倍啦!”

“哇哦!”崔綠真高興的蹦跶起來,心頭狂跳,三十萬變成六十萬啦,六十萬誒!短短半個月時間居然就多出小三十萬來,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,“姐我沒做夢吧?”

以前覺著做皮包是暴利,現在才發現大錯特錯,炒股才是暴利中的暴利!她啥也沒幹,就能躺賺小三十萬!

平靜下情緒,春苗問啥時候幫她拋售換成現金,匯款到她戶頭上,這幾天公司沒啥事,她多的是時間出門幫她跑腿,順便還能給她寄點兒海貨,聽說她周末會去胡家做飯吃。

然而,綠真卻很肯定的說:“姐,我不賣,放著,我倒想看看它還能漲到多少去。”

“不賣?可市場行情不好說的,萬一哪天跌回去……這不白高興一場嗎?咱們幹這個,最重要是見好就收。”搞不好還會血本無歸,她再次重申,股票不像銀行存錢,銀行利率再低至少不會為負,本金是能保住的。

崔綠真挺起胸膛,“姐放心吧,我有預感,它還會漲。”而且是一路漲,因為現在看好中國市場的人太多了,改革開放的春風才剛吹沒幾年,還不到“見好就收”的地步,過早撤退那叫淺嘗輒止。

她小地精這次要率先當一次小富婆,她還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,讓家裏人看見她嘗到的甜頭,他們才會加入炒股大軍。她最近雖然沒過問持有股票的事兒,可她天天看報紙,又專門留意經濟版塊,發現不止甚至,上海也開始出現股票交易啦!

“妹,咱們讓家裏人也買吧?”春苗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。

“除了國營企業,現在還有很多中外合資企業,咱們入股,把錢投進他們的股份公司裏,以後光吃幹股也能有不少收益,比存銀行掙得多。”春苗非常肯定的說,她就是搞財務的,對這類信息非常敏感。

想起什麽,綠真問:“那這跟胡叔叔在上海買股票認購證有什麽區別呢?”

春苗頓了頓,“可以這麽理解,基本沒區別。”

她想了一下,怕妹妹聽不懂,又進一步解釋道:“本質差不多,但他以前購買的是倒騰過幾手的,咱們國家還不允許流通的外國股,相當於是在灰色地帶行走。”

而現在的股票,是被國家法律承認的,能上市交易的。

崔綠真懂了,難怪她以前還疑惑,明明大陸境內沒聽說哪兒有股票交易市場,可胡雪峰的錢卻一千翻一萬,一萬翻十萬,短短七八年時間,一個小小的廠長,不貪汙不腐敗還楞是成了全國各地置業、北京四合院隨便買的富翁……原來是以前留過洋,有人幫他在國外買股票啊!

胡雪峰的例子證明,這年代,幹個體是掙錢,可實業終究沒有股票來得快,來得瘋狂。

“咱們每家人至少能拿出二十萬,買了股票認購證就放著,等以後漲了賣出去,至少能掙一半。”當然,一半只是春苗的保守估計,她怕說實話會被保守謹慎的家裏人認為是騙子。

崔綠真卻是相信姐姐的,在她的幻象裏,姐姐可是要掌管跨國公司的人喲!而且,她這躺賺的三十萬就是最好的證明,現在買股票絕對只漲不跌。

不過,她想得更遠,“那掙到錢以後呢?”

春苗一楞,“掙到錢就有好日子過了呀。”

綠真搖頭,什麽算好日子?以前覺著能天天吃南瓜餅橘子罐頭喝麥乳精就是好日子,後來覺著能搬出“小麻雀”就是好日子,再後來覺著能帶領全家人致富幹個體就是好日子……不同的年代,不同的境地,她們對“好日子”的定義也完全不一樣了。

“姐,我想把咱們大河公司做大,做成涉足衣食住行行行業業的跨國大公司,大集團。”

“嗯?”春苗頓了頓,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說了,不知道現在提起來是為什麽。

“姐,一年之內掙到一千萬,咱們就開大公司,把咱們國家的東西賣給外國人,怎麽樣?”

一千萬……現在整個大河商貿公司賬上流動資金只有三百三十多萬,半年之內流動資金翻三倍?不是資產翻三倍,而是流動資金,這……春苗艱難的咽了口口水,“這估計有難度。”

崔綠真想了想,小聲道:“那就,翻兩倍?”

“噗嗤……小丫頭你野心不小啊,多少人一輩子也掙不到你們家的零頭,你居然想一年時間就翻兩倍,咱們不如計劃計劃,怎麽去搶銀行唄?”

姐倆都笑起來,是啊,要放幾年前,誰敢想呢?

可現在,時代不同了,改革春風吹遍神州大地,只要大膽的解放思想,足夠解放思想,多大的事兒都有可能成!

倆人說好,打算把公司賬上的錢分三批,一百萬不能動,以備批發市場擴建之需,一百萬去上海買股票,一百萬在深圳買。至於家裏人,每家拿出個二三十萬,湊湊也能有百來萬,去哪兒買都不成問題。

甚至,為了了解上海的情況,綠真還專門給春暉姐姐打了電話,她在第一代律師事務所工作一年後,考取了上海的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,今年剛上研二,正是忙得腳下飛起的時候。

春暉接到妹妹的電話很意外,沒想到她也有買股票的想法!1984年開始,因日本新加坡經濟飛速發展,帶動整個亞洲地區的金融市場也是水漲船高,為了趕上亞洲發展的列車,上海灘時隔三十多年後再次開始發行股票,聽說消息剛放出來,已經有人蠢蠢欲動啦!

當然,這才元月中旬,距離正式發售還有一段時間,內陸地區的人們,還聽都沒聽說過呢。

“我正想春節時候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呢,咋你消息比我還靈通?”

綠真得意的挺起胸膛,“我春苗姐說的!”躺賺三十萬的事她決定先不說,留到最後作殺手鐧。

春暉怔了怔,她跟春苗最近一次見面是去年春節,作為崔家最大一個孫女,她現在基本掌管了四嬸家大河公司的財務,和黃外公一內一外,支撐著這個日漸嶄露頭角的民營企業……她一直以為,春苗姐大學畢業後會分配回陽城市,做個國營企業的財務什麽的,沒想到她居然不顧所有人反對,毅然決然跟當時還什麽也不是的四嬸一家幹起個體戶。

就是春暉媽,王二妹也沒說念叨,惋惜這丫頭心眼太實,記著四嬸的恩,要報答四嬸和幺妹情有可原,但也不至於搭上自個兒前程,放著好好的鐵飯碗不要啊!

可事實證明,她當初的選擇是對的,以大河公司現在的發展態勢,不出三年,陽城市沒有任何一家國營企業能與它匹敵!單說1984年全年,大河公司就是陽城市最大的納稅大戶,納稅額已經達到市煤礦的三分之一,市紡織廠的一半!

這可是沒有吃過任何實質性的政策紅利的民營企業啊!它的起家就是一趟深圳行,就是在蛇口碼頭買了塊地,跟每年享受幾百萬撥款的煤礦紡織廠比起來,這相當於是一個沒爹沒娘白手起家的年輕人啊!

而跟著它走的春苗,以後前途不可限量,沒看幺妹和四嬸現在已經不怎麽管事兒,都讓她和黃外公做主嗎?上輩子那個可憐的農村婦女,徹底翻身了!

春暉由衷地為她高興,眼眶濕潤著說:“好,春苗姐好樣的,我以後要在外頭混不下去了,也回大河公司給你們打工吧。”

崔綠真撅著嘴,“姐胡說,要連你都混不下去,咱們還能幹啥呀。”

春暉現在可出息啦,一面上研究生,一面在外頭接案子,不僅不用父母給生活費,還每月給家裏打錢,給王二妹和崔老太買這買那,要不是崔建黨太倔,她還想讓他別在深圳飄了,直接回大河口,給他開個書店。

每當說起這閨女,王二妹都是驕傲得腰桿子筆直,這可跟春苗不一樣,她的成功完全是憑自個兒奮鬥出來的!

另一邊,接到綠真電話的崔顧兩家人,當天展開了熱烈討論。聽說比銀行利息高,兄弟幾個十分心動,反正她們也不懂啥投資理財的,只知道每個月存銀行,利息就夠買吃買喝的。

就是崔家老兩口,手裏也攢下不少錢,養老綽綽有餘,現在就尋思著給幾個孫女攢嫁妝,聽說還有躺著就能掙錢的事兒,第一反應是不信,孩子們不會是被騙了吧?

可要是別人說的他們不信,崔綠真呀,那可是從小就聰明懂事的好孩子,不可能有假的。

更何況,就連學章也說可行,買股票是合法的,老兩口就有點心動了,他們節衣縮食這麽多年,又每個月有兒女孝順,攢下好幾萬,當場就要把存折寄給綠真,讓她取錢買股票去!

與他們的“言聽計從”深明大義比起來,劉惠和王二妹卻一反常態,崔家兄弟幾個跟她們要存折,扣扣索索半天拿出一本,只有幾千塊。崔建國當場氣得不行,“你這娘們啥毛病?”

劉惠目光閃爍,不敢與丈夫對視,“先買這麽點看看。”

“綠真說的不會有錯,買得越多賺得越多,全拿出來吧。”

黃柔看大嫂神色不對,忽然心頭一驚,她不會是把那麽多錢花了吧?這幾年大哥沒時間管錢,工資分紅都是她捏著,她花錢也格外大手大腳,深圳都去了好幾次,買高檔皮衣皮包皮鞋燙頭發化妝品……說出來都是陽城人沒聽過的高檔享受。

可就是再能花,好幾十萬呢,也不至於就這麽快花完吧?

家裏跟她有一樣想法的人很多,尤其劉惠又是有“前科”的,這麽多年不著調的事沒少幹……被這麽多雙眼睛盯著,劉惠只能不情不願回房,半天掏出一個小折子,“嗯。”

崔建國接過來,隨手打開一看,“咋?只有十萬了?去年的分紅呢?”

年底剛分的,幾家人一樣,都是十萬塊,“咋沒上賬?錢呢?”

劉惠嘴唇蠕動,半晌方才小聲道:“借……借人了。”

“借誰?”

“我娘和小妹,她們找我哭,我也沒辦……”

崔建國只覺腦子“轟”一聲,整個人踉蹌兩步,不是他小氣不願借人錢,而是劉老太和劉珍啊!那可是整個大河口鄉最沒臉沒皮的女人,連自家人都能坑的!他咬牙切齒的問:“你忘了她們以前咋對咱們的?”

“你忘了咱娘那年差點被她們氣死?”

劉惠把腦袋縮成了鵪鶉,她沒忘,她甚至還記著她娘的偏心眼呢,可她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愛面子,別人一吹捧她,給她戴頂高帽子,她就飄飄然了。這不,劉老太和劉珍給她送了點東西,送幾頂高帽子,哭訴哭訴她們生活的不容易,稀裏糊塗就借出去十萬了。

要是萬八千的,崔建國還能想得通,可這是十萬啊!多少人家一輩子還掙不來這麽多錢呢,他爹娘養他一場,他孝敬的養老錢都沒這麽多!

崔建國氣得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,心肝脾肺腎俱疼,早知道就不該把家交給她當,這好好個家,當著當著就讓她當沒了。

劉惠自知理虧,也不敢頂嘴,“我,我也是……”

崔建國手擡起來,想給她兩個耳刮子,被老娘拉住,“你打死她也沒用。”

這事,別說他們氣,就是任何一個外人聽了都想打人,這他娘的別說是本來就不對付的親戚,哪怕是再親的親戚,十萬塊哪有不問問丈夫意見,說借就借出去的?!老太太氣得眼睛都紅了,死死瞪著她:“這兒也沒小輩,我就直說了,劉惠我警告你,這錢要是拿不回來,你就滾回娘家過去吧。”

崔老太積威多年,雖然這幾年“退居二線”了,可威嚴還在,她也不用大喊大叫,就這麽嚴厲的幾句,嚇得劉惠都快哭了。“好,娘放心,我一定會要回來,她們要是敢賴賬,我……我就……我死給她們看。”

“是吧,建國?你放心,我一定會要回來的,這家以後還是你來當,啊。”

崔建國氣得雙目血紅,懶得看她一眼,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出。

其他人大眼瞪小眼,心裏都覺著大嫂真是糊塗到家了,這麽大筆錢放別人家那是天文數字,她居然說借就借,關鍵吧,大家都有個不好的預感——這筆錢怕是肉包子打狗咯。

妯娌幾個也不好說什麽,知道兩口子有得鬧,平時再不對付,那也不能再幹火上澆油的事兒,紛紛避開去。

劉惠一個人在客廳裏坐了會兒,忽然一陣風跑出去,估計是找老娘和小妹去了。許傑和張良軍的耳力,其實已經聽見她們的談話了,但都不出聲,只陪著小橄欖做俯臥撐。

這才半年不到,小家夥個子竄了一截兒,身體比以前更好了,能一口氣做二十個標準的俯臥撐,再背著個手走路,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顧學章。

當然,跟大家預料的一樣,劉惠要能要回錢來,那就見鬼了。沒一會兒,蘇家溝裏外響起震天的哭號聲,跟殺豬似的,崔家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,不用等天亮,全村人都能知道他們皮革廠真實的掙錢能力了。

林巧珍敲開婆婆的門,“娘咱們要不去幫幫大嫂?”

崔老太冷哼一聲,“讓她自個兒拉的屎自個兒吃。”

林巧珍訕訕的摸了摸鼻子,剛要退回去,忽然又聽婆婆問:“你大哥呢?”

“出去還沒回來。”

老太太嘆口氣,現在廠子按部就班,天天進著錢,十萬塊在別人家是天文數字,可在他們家也就是一年分紅,去年還是因為皮包大降價,又新購了兩套新設備,分紅少……錢是比以前好掙多了,可也辛苦啊,兩口子都辛苦,她這當娘的看著也心疼。

“唉,就給他放松放松吧。”

蘇家溝鬧到後半夜,錢一分沒要到,劉惠哭喪著臉回來了,發現丈夫不在,以為是回自家新房子住去了,她也不敢回去,好賴就在幺妹家躲兩天。

她是真怕崔建國會揍她。

因為鬧了這出,原本說好的買股票,其他家也不敢全掏,怕遇到急用錢又借不到,只每家拿出五萬塊,讓春苗和幺妹去購買。

放寒假前一天,崔綠真收到了大伯送來的七個存折,她仔細把每一家的金額記小本子上,打算第二天先到上海去看看。

“大伯咋啦?昨晚沒休息好嗎?”

崔建國兩個深深的黑眼圈,跟被人海扁過似的,嘴唇幹焦起皮,仿佛幾天沒喝過水。“嗯,也不算……唉!”

“大伯咋了?”

看著侄女清澈的雙眼,裏頭是滿滿的關切,雖然自己對她沒有老三那般親密,可終究小時候也是背著她犁田掰苞谷,把屎把尿帶大的……相較自家三個親生的,他倒是覺著跟綠真更容易掏心窩子。

“唉,還不是你伯娘鬧的……”巴拉巴拉,農村漢子低著頭,左一口右一口的嘆氣,說著說著,眼睛又紅了。

家裏人只會勸他放寬心,就當是做好事捐功德,可那是十萬塊啊,他沒法當不存在啊,一想到這些錢都是熬油費火夜以繼日掙來的血汗錢,他心就疼,捐這麽大功德他是殺人還是放火了他?

崔綠真聽得目瞪口呆,她一直以為伯娘跟娘家早斷清關系不來往了,沒想到居然“送”出去十萬塊!她聽著都心疼啊老天爺!這十萬塊要是給了她,現在就是……

但責怪的話家裏人已經說過了,她不忍心再加重大伯的心理負擔,只安慰道:“大伯別難過了,只要是正經借的,就有辦法要回來,她要想賴賬咱們可以起訴,要求法院判決。”

“法院判決?”

“對,只要咱們拿著借條,有伯娘給她匯款的證明。”

崔建國再次失望的嘆口氣,“沒打欠條,給的還是現金。”見侄女露出失望,他也懊惱的捶了自己胸口兩拳,“我就不該把分紅給她。”

崔綠真又問有沒有別的能證明伯娘把錢給劉珍的證據或者證人,都沒有,得吧,除非劉珍良心發現,不然這錢還真要不回來了。

“算了大伯,咱們就當去年沒分紅吧,幸好春苗姐姐和友娣姐姐都能掙工資,你們也不缺錢。”

說起閨女們,農村漢子露出一口白牙,算是唯一的慰藉吧,雖然老婆不著調,可至少生的孩子都沒被她養歪。

“我知道大伯最心疼的不是錢,而是這麽多錢連爺爺奶奶都沒給過,卻被外人騙走,我能理解大伯的無奈。”

崔建國眼眶濕潤,這麽大個家裏,還是綠真侄女最懂她,“對,我想不開的就這,你奶體諒咱們辛苦,平時給她養老錢她也不多要,幾百塊都舍不得拿,誰知道外人騙起咱們來……”

綠真拍拍他肩膀,權當安慰,又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,再堅強的男人遇到這種事也會難過的吧?不止難過,還心寒,大伯娘這次真的過分了,但凡她問大伯一聲,也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。

但火上澆油於事無補,崔綠真嘆口氣,“大伯難得來北京,就在這兒玩幾天,我已經給小彩魚打過電話,她一會兒結束訓練就過來。”

快半年沒見小閨女了,崔建國搓搓手,猶豫道:“會不會耽誤她訓練?人教練讓出來嗎?”

綠真心說:這丫頭才不怕耽誤呢,她半夜還曾偷跑出來過好幾次呢,十歲出頭的小姑娘,在偌大個北京城,大半夜攔輛的士車楞是找到她學校去,第一次學校門衛不給進,她悄悄翻墻進去的,後來保安見她可憐巴巴小叫花子似的,只能睜只眼閉只眼。

唉!

綠真也不敢批評她,一說她就不願歸隊訓練,覺著日覆一日練習同一個動作她煩透了,對於天才來說,重覆訓練的意義真心不大。

正說著,胡峻回來了,他的車開不進院子,只停在胡同口,一只手拿著鑰匙,一只手拎著一份油紙包的醬牛肉,看見崔建國一楞,“崔叔叔什麽時候來的?”

“今兒下午剛到,小峻下班了?”他一身警服,讓崔建國又是羨慕,又是敬佩,小夥子可真能幹啊。

“嗯,叔叔屋裏坐,麻煩阿姨給崔叔叔沏壺茶。”

綠真接收到他的眨眼,趕緊屁顛屁顛跟進廚房,使勁嗅了嗅鼻子,“哥你又買啥?”

鼻子皺在一起,鼻頭翹翹的,怪可愛,胡峻沒忍住輕輕點了一下。

他剛從外頭進來,還飄著雪,手指是冰涼的,觸她鼻子上有種奇異的舒服,綠真不害臊的湊過去,鼻頭拱著他的手,小貓兒似的蹭了蹭。

兩個人膩歪著,在阿姨進廚房之前迅速彈開,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。“崔叔叔怎麽了?”

綠真想了想,劉珍是他的繼母,簡短的把事情說了。

胡峻臉色不好看,倒不是因為什麽,劉珍沒對他盡過哪怕一天的“母親”責任,他也沒把她放心上,倆人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多年,可跟陌生人沒啥區別,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年菲菲的燙傷,“放心吧,我會跟我爸說。”

崔綠真也不抱希望,胡雪峰忙掙大錢還忙不過來呢,他現在再也不用請海外朋友幫忙買股票,估計早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了。

第二天,為了讓大伯散散心,綠真直接帶他去上海,準備讓他見識見識上海金融市場的陣仗。股票認購才剛開始幾天,交易市場外已經排起了長龍,回形針似的折了不知多少折,大多數都是年輕人,跟當時黃外公出國時的大使館門口有得一拼。

聽前頭排隊的人說,他們中有的淩晨四點半就來了,一直排到現在不吃不喝,生怕上廁所耽誤時間被人插隊,有的是一家子換著來輪值的,上至七八十歲老頭老太,下至五六歲小屁孩,拿著領號牌,翹首以盼。

當然,現在還可以直接買,因為相對來說買的人還不算太多,還沒發行股票認購證,排到就能買到。他們運氣好,攏共湊到一百三十萬,全買成股票,甚至因為交易額太大,還引起了轟動,那幾大皮箱可都是人民幣啊,交易員數錢數到手抽筋,崔綠真怕搶不上,讓她先開票。

只有拿到票,她的心才踏實。

當然,因為她們交易量實在太大,第一天開市的交易所壓根沒想到她一個人就帶來這麽多的錢,壓根沒個應急預案,或者說是被她殺個措手不及,直接連第二天的量也給買了……後頭的人怨聲載道,媽蛋,排了半天隊,居然被這笑瞇瞇的一路聽他們聊八卦談政治的小姑娘給買了!買空了!呸!有錢真他媽了不起呀!

交易員也是收了他們錢才反應過來,想退也來不及了。

你就說吧,小地精她狡猾不狡猾?

當第二天各大報紙登出發行量受限的時候,崔建國看著一百三十萬巨款換回來的“廢紙”傻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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